【西行骑遇记】悲喜翻山

从刚察到祁连,要途径一个叫热水的镇子,翻越祁连山一个海拔四千多的垭口。

去年住在热水,夜里开始下雪,第二天在山间穿行的时候,满眼都是雪白雪白的小山丘。垭口起大雾,伸手只见五指远。转过几个弯,太阳的金光洒在东边的山丘上,雪包也金光闪闪了。我把两条速干裤和一条冲锋裤套在一起穿,裹了吊带、长袖速干、套头抓绒和冲锋衣,戴着速干盆帽,手里套着头巾窝着。


这一套装备都是为了夏攀准备的。

夏攀被取消之后,我们通宵唱了一晚上的歌,史劲发了个“摧折梦想者,残忍。”的状态,我在博客里说“岂曰无衣”。布奇提提赛男开元他们去草原野外生存,史劲留在学校给班主任带孩子,我背着包一个人跑去西北。此事就这样草草收场,不了了之。
在雪深呼白的山里,我很是恍神,大概知道如果自己是站在姜桑娜姆脚下,那种感觉肯定会更美好。可惜装备仍在,人却给搞得到处都是了。

有了这个情结和体验,对于今年的翻山,我是又恐惧又期待。
初步计划是三天刚察-热水(71km),热水-中途道班(66km),道班-祁连(116km)。

这一天,我们早起,豆浆包子伺候。
出发时天气尚好,有点小逆风。

心里摆着轻松的计划,我听着音乐摇头晃脑骑得很慢。
风起,徒儿仨彪起速度来。看着背影渐渐变小,想着要去L老师在湖边的实验站一瞅。

L老师是本科时的导师,儒雅谦和,又年轻有为。甘肃人,面白眼细,又有一对八点二十眉毛,笑起来颇有唐僧哥哥风貌。当年师门大师兄姓孙,二师兄杨正好微胖,三师兄姓马,还有若干貌美体柔的小师姐,后又入面黑肚大的师兄一门,是以被我戏称为西游一族人马俱全。当年阿,我可是自称哪吒的!

实验站在青海湖边,师兄们已经不再住帐篷,改驻扎在老三角城种羊场。待我这个发胖的哪吒摸到羊场,入眼有红砖房和新盖的几层小楼,及好奇的工人和小猫若干。这小院子像极了幼时晃悠的宁远二中家属院。

无奈师兄们已去湖边采样了,再寻估计要被徒儿们骂了,只好向小猫道了句“Hi, beauty~”匆匆在住处拍了张照。这看似宪兵司令部的小楼,用普通小锁头作门锁,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室内简单的木桌、台灯和简单仪器。想来夏夜在豆黄灯光下抄写实验数据,累极喝碗酸奶玩会儿红警,伸伸懒腰在大院子里观星逗猫该是相当惬意的。按当年规律与几率,在这屋子里静作默坐的或许本会有我,机缘巧合我却是戴盔踏车而来一瞥而已,想来真觉命运弄人。

唉,师傅早作所长,大师兄二师兄皆已为人师,美丽师姐们全国处处放光芒,哪吒何往。


渐渐地,天阴了。
又看见了帅哥。

开始幻想可以忽悠老爹一块来骑车。老妈肯定会不准,到时定得先秀照片给她看,再动之我与老爹想共度一段旅程之情,晓之以我已强大至可以搞定一二三四之理,如此这般那般。

最后一片油菜花田。

途中不断收到小游的探路短信,他不知我一路游玩耽搁,我俩在岔路口的里程数上产生了巨大分歧。电话往复,后又在纵横上加了纵贯线,显示我们正分道而行,宽阔大路上茫然四顾,不知正道何方。所幸前方有一位河南大哥,跟骑到正确岔路。被各种批评,不表。

岔路口东去西海镇、北上祁连。
向北向北!

#5公里碎石路爬坡!比前天最后平路还快…2 Aug via JiWai

我不怕爬坡,时常越爬越高兴。爬上之后大啃棒棒糖庆祝,兴致拔拔地回小游一条短信“早爬完啦,在等博士推车上来~”。
纵贯线一见博士就哭诉说,师父就跟打了鸡血似的,逆风碎石坡骑成11还嘻嘻哈哈地,我喘口气就发现她居然加速骑到前边去了,好不容易才追到先上来呢。

我不禁想起了头几天傍晚进镇子时8kmh不到的速度,自己偷着乐。后来想到,那多半是不懂得随时补充路餐的缘故,故一路走一路买一路发,被戏称为移动小卖部。可惜当天没有这智慧,导致被冰雹砸了。

下到坡底,小游告诉我们热水镇尚远,去年我住的应是热水煤矿,也是我们计划中湟嘉十六道班的位置。于是今天的任务变作了119KM,尚余61km。时间仍早,向帐篷小卖部的奶奶买了泡面和零食大嚼。

光看照片是否有点象在康西草原北戴河之类的地方度假呢。
还好有驮着包的车充当陀螺,带我们跳出这层梦境。

天上的一颗心。

骑阿骑阿骑,不时停下来拍拍云。
两辆摩托车驶近,两位穿军大衣的小伙子停下,指着车前问我“※#‘%¥’※可以照相么?”,我以为问相机呢,随口说可以阿。又问:“你一个人么?”,我居然傻乎乎地答还有三个在前面,后来一直被博士鄙视该说“在后面”。

没想到小伙子立马停车下来,令我摘掉头盔站在一旁,脱了军大衣掏出硕大的手机说你等一下喔我调一下。我这才反应过来,原来是要合影呀!

拍完之后,我掏出相机说,我也要和你们合影~
#窘,被两个骑摩托的年轻人拦下来,亲切合影…2 Aug via JiWai

# 双胞胎牦牛赛跑 好可爱阿 2 Aug via JiWai

# 坐在S204路牌43上啃中午某Z族大姐掰给的大饼子 2 Aug via JiWai

大概下午三点左右,我忽然骑不动了。在前几天里,几乎每天都会发生。掐指算算里程,赶晚饭肯定没问题,于是也并不在意。坐在路边啃帐篷小卖部大姐给掰的大饼子,看看往来的车门上贴的变形金刚,接老爹的电话谎称在街上大卡车声是公交特8大聊今日的晚饭期待,路遇小卖部买瓶水(一路上小卖部均价格正常,着实令人惊讶)偷偷看看小朋友们玩闹。心平气和地。

天阴了飘雨,给相机包套上了防雨罩,发短信给小游说没体力了,吃点东西慢慢骑。
没当回事,没吃包里的士力架,也忘了去年到热水时,是由晴空万里穿越冰雹阵阵的。

小游来短信说已找好可热水澡的旅馆时,我的体力正恢复得差不多了。眼见着里程碑快到数了,迎面而来一阵大风和几个小坡。大风是不能看的,要与之对视着实很困难,但路况又要求必须一再抬头确认周边大车的动向。一阵大风吹来,脸上有了凉意,又下雨了。

停下来给驼包加防雨罩,摘头盔,戴上了冲锋衣的帽子,再套上头盔。小石头里正好飘出《下雨天》这首歌,心想哇好应景呢。

一首歌还没播完,冰雹来了。啪啪啪打在左脸上,彼时漫天飞雨能见度估计就一米,加之眼镜已经全身淋湿,我正在一个右拐上坡,心里快速计算着是抬头看飞来飞去的大车呢,还是继续用手挡脸闷头骑车呢。

这时候也顾不得mp3里在放什么了,卯足了劲蹬阿蹬,好容易看见一个加油站,呼啦骑进去。整个天都雾蒙蒙的,到处都是哗啦啦的水,喜庆得不得了。谢绝了旁边小车的好意,我把车一停,蹦到加油台子上听雨声。冲锋衣裤防水性太好,水全漏到鞋子里,几十秒的功夫基本全湿透。想掏出手机联系小游,但雨阵着实大,怕掏出来就是水黑莓一只,指头在裤袋里兜一圈没动。

站里还有一些老乡,大家都的的瑟瑟地说说笑笑。我腼腆起来,只好在台子上跳来跳去,假装看景-~-。小车看不过去了,司机摇开窗户,后座推开门召唤我。 我非常不好意思地上了车,接过好心人递来的毛巾。mp3的声音从雨声中隔离出来,还很应景的放着巴赫。

刚说上话,司机师傅说:这是你朋友吗?
我探头一看,两抹熟悉的身影正在把我的车往某车上搬呢。一抹深蓝一抹亮黄,这不是小游和博士么!
那感觉真像看见爹娘啊,一面念叨着好科幻,一面迫不及待地道谢下车。

小游版本的说法是:“我们忧心忡忡,好心的老板娘用她家的商务车载着我和博士大哥去接师太。在水里开出两公里,遇上加油站,奔进去,果然发现湿漉漉的师太和师太湿漉漉的车,师太兴奋地跳出来,朝我们大叫:靠!这辈子没让人打过脸,今天被雹子拍惨了!我俩哈哈大笑…… ”

车到旅店门口的小缓坡,水深近膝,我们犹豫、等待、观望了好一阵才趟水回到地面。被旅店老板的车载到门口,水流哗哗地我们几乎趟水才踩上地。

到了房间,相互倾诉了一番。莫名亢奋劲一过,我裹着被子发了一条微博,似乎也不知道说什么了。肚子疼,并就先洗澡还是先吃饭的问题与博士吵了一架,哭闹一番赌气只洗澡不吃饭,抱着肚子就躺下了。中途醒来,大家还当我在发脾气,博士劝我吃饭喝水。我拿了拿筷子,最终放弃,抱着水壶聊了一阵各自睡去。


# 被冰雹砸了 好疼 幸亏骑了几十米出现了一个加油站 2 Aug via JiWai
# 5555不该在路上玩的 某落汤人@热水煤矿 2 Aug via JiWai

第二天一早,大家的气色都不太好。饿了一夜胃疼,我吞了一颗吗丁啉又要了热汤,似乎也不奏效。套了三双袜子,穿上凉鞋,在小雨中出发了。


# 肚疼到站不直 3 Aug via JiWai

在大缓坡上,甫没上车我先打了个趔趄。期期艾艾看着路边的鞋店,想着要不要去买双鞋。没走几步雨大,小游又带我们退回旅店屋檐下躲雨。头晕肚疼脚冷,我很想要求这一天停下来别走了,却没说出口。

再度出发,骑了2公里吧,停下来穿雨衣,码表显示总里程506km。不知是进水还是我捏握过于用力,这数据在我一恍神间清零。腹痛难忍,几乎都很难直着腰站起来,不敢停下来推车,咬牙继续骑。眼看着速度又赶不上博士推车,我提出要搭车。

博士找了一辆车,师傅答应20元送我们到祁连山北侧的穆勒镇。上车没有几分钟,却因大车熄火堵车了。我用双手捂住脸,裹着雨衣坐在后座发愣,听博士与师傅说话仿佛在远处。等了近半个小时,渐渐有了意识。博士无奈地把他的徒步鞋换给我,无奈地借给我全新的速干厚袜子,我下车套上抓绒衣,木着脑袋,跟着他推车上山。

途中博士唱自创歌曲,讲各种笑话。我一直使劲抬头对他笑,却发不出声音。盯住远方看来车的车头方向判断是否到大上坡。肚疼想弯腰,弯腰就不好推车。没有取舍,只好看云,推车。默念不远了不远了。好不容易到了垭口。

不想出台-不得不出台-出台失败,再怎么搜肠刮肚也找不到词来形容我当时的心情。彼时大概也无力思考了,只认定一个事儿:爬上去,再放下去,下午穆勒休息,明天肯定可以翻山的。

快到垭口,博士恢复了正常速度推行。我一闪念,停下来掏相机,想拍一张推车人的背影。哆哆嗦嗦把相机打开,博士已经不点大了,张口想喊,却只有呜呜声。我歪头笑了下,说了声靠,捏了这一张。过了海拔牌再拍了一张,就这么十米的距离,两张照片的时间隔了三分钟。

当时想,这26km,这辈子恐怕也忘不掉了。现在却回忆不起来有多难受与绝望,就记得试图拍茫然推车人照片失败又呼喊不出时,自己脱口而出的那句“靠”和歪头一笑。

# 有史以来最艰难的26公里 3 Aug via JiWai

过了小垭口,就全是下坡了。没有力气点刹,左右手捏住双闸,任凭车自由滑翔。上下坡的感觉差别很微妙。同是身体不适,心知目标几许远时,忍耐力空前提高,泄气时间很短,硬起头皮继续推行前进便是。相反地,完全不需体力的下坡时,却乏得连闸也不愿捏,拐弯处居然忽生不想转车头的想法,真想直接飞出路口算数。

在穆勒新镇,纵贯线告诉我们小游独自前行去翻山了。他身边有一堆好奇的交警,骑着我们的车满地比赛,我坐在楼梯上抱着膝盖,听他们相互搭讪寒暄找人包车。而后去吃饭,腹痛再度加剧,我终于受不了了,趴在桌子上大哭起来。

哭完还是得出发,还好是坐车。博士给买了一坨红糖,我喝上了有生以来第一杯红糖水,在副驾沉沉睡去,直到碰见了小游。小游拒绝出台,毅然前进了。

弹簧啊弹簧,你会埋怨我没有让你真去翻山么。

 

山上乌云压阵,山顶暴雨,小游经历了大风、大雨、连续大放坡,手机进水失效,天黑时分到达祁连。
大冬树山垭口的海拔牌已换,海拔变高了。


# 着凉生理痛+博士膝盖受伤,从距热水29KM的某新镇出台到了祁连,只小游一个人继续翻越大冬树 3 Aug via JiWai

亲爱的队友们,虽然今年依然没机会跟你们一同去雪山里,但我想我会记得这两个夏天,记得之前我们在操场、岩壁、山间共呼吸同加油的日子,以及它们带给我的坚韧和好运。

【西行骑遇记 】贴图卖萌版:

III

【西行骑遇记 】老太婆啰嗦版:

1. 不散宴席

2. 青海湖畔

3. 悲喜翻山

4.再访祁连

5. 启行丝路

6. 戈壁无心

7. 突然自我

7 thoughts on “【西行骑遇记】悲喜翻山

  1. 大豆

    师太你真坚强,我记得08年底我也是生理期去爬云蒙山,在山上冻得瑟瑟发抖。你这个强度比我那时候大了100倍吧。
    虽然经历很好,可是女孩子还是要爱惜一下身体的,等到过了生理期再去爬山骑行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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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2. vivid273

    作业写得这么细,路上就记录的吧?
    我咋看不到图!明年自己去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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